孤星

光年（十二）

暖黄色的灯光，虽有斑驳裂痕但不失干净的天花板，墙面挂架上除了三件大衣，还有一个松枝与干花编织成的挂饰，叮咚作响的碗盘声，一个围着围裙的女人转过身来，卸去了浓妆，正从灶炉上捧了一个小锅放到桌子上。

“Natalia！”薇拉猛地翻身起来，呆呆地看着有别于平日里所看到的Natasha，Natasha见她醒了，笑了笑问道：“头晕好点了吗？”

“头……头晕？”薇拉摸了摸脑袋，对自己如何来到这里有些迷糊，“这是哪里？我怎么来到这里了？”

“你忘了？”Natasha坐到薇拉旁边，摸了摸她的头发，顺势抚到脖颈处，确认那个摸上特效药的微小伤口已几乎感受不到了，才又说道：“我们从剧院后门离开的半路上，你跟我你头晕，然后突然就晕倒了，把我吓坏了，只好把你带回我家里，幸好你只是低血糖而已，现在没什么大碍了吧？”

“低血糖？我、我之前都不会的呢……”被Natasha温柔地抚摸着头发和脖子，薇拉的脸颊都不由得泛起了绯红，说话都磕磕巴巴起来。

“对了！”薇拉像是想到了什么，突然站了起来，“我、我妈妈……还在等我呢。”

“这个，我已经拜托室友去跟你妈妈说了……”Natasha话未说完，玄关处响起了开门的声音，薇拉抬头望去，见是一个留着齐耳金发，穿着利落工装的高个子女生，手里捧着一纸袋的面包进了门。Carol见下午被自己背回来的昏迷的女孩已经醒来，Natasha又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自己，不必提点，便极有默契向薇拉说道：“我是Natalia的朋友，刚刚我已经跟你妈妈说明情况，她现在应该已经到家了。”

Natasha接过Carol的话，对薇拉说道：“薇拉，你不用担心了，汤已经煮好，我们先吃晚饭吧。”

洋葱土豆鸡肉汤冒着诱人的香气，黑麦面包表面朴实无华，但与肉汤配合后，却变得格外美味。三人的餐桌上，除了简单的美食，还有薇拉与Carol的往来交谈，以及Natasha偶尔的几句应答。薇拉的年纪与索菲娅相仿，虽然性格并不相似，但无一例外地便是好奇与多话，Carol对此颇有应对经验，两人一言一语互相来往，让平日里稍显安静的餐桌也热闹了起来，让晾在一旁的Natasha都显得有些多余一般。饭后薇拉还在絮叨，Natasha似是不经意地往Carol那瞥了一记眼刀，Carol立刻心领神会，提出送薇拉回家，这才把这个话闸子锁上带离了家里。

夜晚的大街上少有行人，寒冷而干爽的天气，让满洒着星星的夜空都多了几分辽阔。Carol看着星空有些出神，一旁薇拉的嘴旁还不断冒出氤氲的白气。

“说实话，我真没想到，Natalia还会有别的朋友……”

“嗯？”Carol转过头来看着薇拉。

“不……我是说，Natalia是个很温柔的人，但和她相处的时候，总觉得她有种距离感，仿佛她离我很远很远，但我却无法再往前走一步。这好像不单单只是我的感受，其他的人，都是被她隔离在外的。所以，我感觉Natalia很孤独呢……”薇拉歪着头，一边想着往日与Natasha的相处，一边说道。

Carol没有说话，微微低着头，看着自己的靴子踩在石板路上。

“啊！我家就在前面，谢谢你送我回来，Carol。”

“噢，不客气。那我就先回去了。”

“嗯，路上小心。还有，Carol……”薇拉又叫住了Carol，Carol转过头来，等着她说话，“我觉得Natalia，她是很信赖你的。”

Nat很信赖我么？她有太多太多的秘密，藏得太深太深了。如果要找到那个Natasha的线索，势必要从这个Natasha的秘密入手，但如果执意要寻找Natasha的秘密，对她定然是又一次的伤害。Carol想起在布达佩斯军营中，Natasha手臂上的针孔，发冷的身体，空洞的灰色眼眸，狠辣无情的招式，就是一具行尸走肉。这样的日子，Natasha肯定不愿回忆，而她也不会逼迫Natasha去回忆的。还会有时间的，还会有办法的，那红色流光如同浮动在无尽虚空中一般，还是静静地凝固在Carol手上的仪器中。

Carol打开家门，却发现家里一片黑暗。

“Nat？”Carol轻唤道，无人应答，却从哪里传来了类似玻璃碰撞的细微声响。Carol关上房门，绕到屋后，屋后有一条铁制的梯子，沿着梯子可以直通屋顶的天台。Carol看看左右无人，单脚一蹬，一道金光便稳稳地托着她上了天台。

天台上只一盏昏黄的电灯，铸在一根铁杆上，Natasha正半靠在栏杆边，面向着城市已然暗下去的夜景，独酌着一瓶酒。夜风吹拂起她红色的头发，在昏黄灯光下如同一把燃烧着的火焰。

Carol脱下外套，轻轻罩在Natasha身上，笑道：“天台上这么冷，你该带件大衣的。”

“喝酒就暖和了。”Natasha摇了摇酒瓶，但也没有推辞Carol的大衣。

Carol瞥见栏杆下还有几瓶酒，弯下腰拿起一瓶，也不加细看，拧开瓶盖就往嘴里倒，在接触到唇舌之时，液体像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焰，瞬间烧遍了整个口腔，Carol勉强将嘴里如同热熔了的金属一般的液体吞了下去，却还是禁不住地连连咳嗽。

“忘了跟你说，这可是伏特加，不是黑啤酒。”Natasha一边拍着Carol的背，一边带些调笑地说道。

怪不得说喝酒就暖和呢，Carol又抿了一口，慢慢适应伏特加的烈度，两人一时无话，只有夜风在天台上喧嚣。

“薇拉她是遇袭了吧？下午是遇见什么敌人了吗？”下午赶到的时候，Natasha只是让她将薇拉带回家，随后便出门去找薇拉的母亲说明情况。但是自始至终，Natasha都还没跟她说过下午发生了什么事。Carol决定不再等待，而是先行询问，薇拉不也说过，Natasha信赖自己吗？也许她会愿意说呢。

Natasha喝了一口酒，像是在思考，又像是在出神，过了一会才说道：“是叶莲娜。”似乎想起了什么，她顿了一下，又转过头来对Carol说道：“你也认识她吧，我记得那个晚上，你追着她进了树林。”

“我那时候是把她错认成是你了。”

不受Carol的回答的影响，Natasha又继续说道：“叶莲娜想要重建红房子，想要我帮忙。我拒绝了。我不留恋过往，我喜欢现在的生活，想要长此以往，直到终老”

“但我知道……这不是终局。未来肯定还会有很多，阻止我过这样的生活的人和事，也许，就在明天，我就得重新过上充满欺瞒、杀戮和血腥的间谍生活，重新被操控，成为不自由的傀儡。我不愿意，但我的意愿又能做得了什么？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。”

不，Natasha不止是个普通人，她是神盾局最优秀的特工，是复仇者联盟的超级英雄，她曾一力撑起了灭霸的响指过后破败的英雄联盟，也为了灵魂宝石献出了自己的生命。虽然没有钢铁侠的铁甲、美国队长的身体素质、雷神的天神血统，但以其精神与意志，Natasha虽是凡人，更胜凡人。

按照Natasha的生命轨迹，她将来定然会在某个时候重新成为特工，重新面对她不愿意去往的生活，也许自己可以带她离开这里，离开即将来临的如同无尽深渊般的黑暗未来，只要Natasha愿意，她就可以带她飞往天际，穿过黑洞，到达那个硝烟散尽的和平未来。

但这样又是否对自己那个时代的Natasha太不公平？或许Natasha正身处险境，在等着救援，所以才指引了这条线索，让自己前来寻找。

Carol一时心神不定，悄悄地握紧了手腕上的仪器，没有看到Natasha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。只听得Natasha问道：“那你呢？Danvers？”

“什么？”

“你怎么到了这里？”Carol抬起头，看到Natasha的笑靥柔和而温暖，她抬起一只手，轻轻地帮Carol拢好额前的乱发，“你有什么故事？”

Carol觉得酒意似乎有些上头了，而Natasha的笑容与触摸比酒更浓，让她眼前立刻朦胧起来，舌底的话语再也压不住，要挣扎着脱口而出：“我出身美国空军的，你忘了吗……”

“你可从来没跟我说过。”

“我获得了宝石的力量，到了克里星，后来又返回地球……我决定维护各个星球的和平与秩序。他们，叫我惊奇队长。”

“还有吗？”

Carol从来不知道，Natasha的话语能像Wanda的红魔法一样，有蛊惑人心的魔力，“……还有Wanda、Nebula、班纳，我们从神盾局偷了一艘飞船，来了这里……”

“听起来你还是偷窃惯犯呢。那你为什么要来这里？”

“我来这里是为了你，Natasha。”

Natasha的眼眸突然变得锐利，一个跳跃就盘上了Carol，将她压制在地。Carol一碰触到冰凉的地板就清醒了，正要跃起时，Natasha的两指已经抵住了自己的眼睛。

“我知道你刀枪不入。”Natasha说道，“但眼睛也许是个例外。”

“Nat，你这是做什么？”

“我之前就怀疑过你来自美国，但我搜寻了美国军方的所有资料，里头根本就没有你这样一个人。这也无所谓，作为间谍，首要条件就是隐藏身份，说话做事就是要欺瞒别人。”Natasha顿了顿，没给Carol说话的机会，又继续说道：

“但是一切谎言在我这里是无所遁形的——我曾经是这样以为——红房子具有覆盖全球的情报系统，任何人都躲不过这个系统的眼睛。但唯独你，Carol Danvers，我姑且假定这是你的真名——这个世界上竟然找不到一个跟你同名同姓乃至同样长相的人，甚至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。”

“我、我是……”Carol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解释，就算来自未来这个事情是真实的，但在这个时代的Natasha听来，简直就是荒诞不经的笑话。

“可我还有方法，我们有独特而有效的审问方法。坦白讲，你刚刚说话的神情和语气真实到我都快要相信了，但你的内容，简直把我当三岁小孩一样来耍。这样的手段，我只能猜测，你是叶莲娜派来的吧？不仅要套我的话，还想要愚弄我一番，对吗？”

“Nat,我是你的朋友，你要信我！”

“只是朋友？你不喜欢我吗？”

“你……我……”Carol顿时涨红了脸，变得结结巴巴的，竟不知从何辩驳才好，Natasha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动静，又说道：“待会再审问你好了。”话音未落，Carol觉得地面忽然消失，自己便直直往下坠，脚下金光未起，背部已经撞到了地面上，激起一阵灰尘，而顶上的机关也被Natasha关闭，一片漆黑。

Carol正想催动一点金光来照明，但眼前这片黑暗突然后退，近处的浓黑被不明的光线染淡了一些，Carol四处寻找光源，却发现是手上仪器中的红色流光涌了出来。